这段对话延伸到了对历史、文化和人性的看法，信息量很大，对我也很有启发。我们先一起来看一下这段对话。比如说，我看到很多问题时，会想这些问题可能对我有什么影响。因为你明白了，有些话题今天讨论也好，不讨论也罢，它们的作用并不是追求最前沿。大众传媒的作用，是让那些原本没有接触到信息的人能够接触到。
你认为时代一定是要不断向前推进的，在时间轴上会有一个叠加效应。既然前面已经有了，后面就不需要再重复。但其实，历史并不是这样。历史永远是在遗忘和重新开始之间循环往复。所以，我觉得这和法律也有关系，就是说我们应该重新建立对过去的了解。
大家不要以为自己发现的就是全新的事物，表达得特别热闹。你只要稍微理解一点过去，做事情时就会明白，其实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5%的人有愿望去积累知识、了解过去，而剩下的95%的人只是活在当下、过着自己的生活。只是现在，这95%的人每个人都有了自媒体的权利，也有了技术通道，他们的声音被更多人看到。5%和95%的对比，这个论述非常尖锐。
我记得当年看这期节目的时候，就感觉好像被这两个知识分子“忘了”。我看你的节目，你还说我是65%。但几年之后，随着我个人阅历的增加，我抛开了个人情绪，反复回想他们的观点，还是能领悟到其中的一些道理。
我第一个体会是，我们眼里的新问题，往往只是别人眼里的老问题。
所谓的“别人”，其实有很多维度。无论是古今中外的个人，还是你所面对的各种人生问题，几乎都曾被无数其他人经历、思考和选择过。一个企业所遇到的问题，也往往是许多其他企业曾经面对并解决过的。而我们国家正在经历的发展阶段，其实也是许多发达国家曾经走过的路。
所以，如果我们沿着时间轴向前回溯，或者从更广阔的空间去对照，就像用上帝视角做实验一样，你会发现：当初别人面对同样的问题时是怎么思考的，后来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，而不同选择带来的结果又各不相同。
当然，我并不是说历史一定会百分之百地重复，也不是说学习历史就能避免所有错误、做出所有正确的选择，这样的想法并不严谨。但学习历史，确实能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们避免那些最常见、最容易踩的坑，降低犯错概率和纠错成本。
巴菲特曾经说过一句既幽默又富有哲理的话：“从自己的错误中学习，这很好；但如果能从别人的错误中学习，那就更好了。”如果你去看邓普在企业内部的讲话，也会发现他反复强调的主题就是：要不断从自己和别人的经历中吸取教训，总结我们曾经做错了什么、做对了什么。
这些年里，许多竞争对手都倒下了。那么，他们到底倒在了哪里？为什么会倒在那个地方？我们又该如何避免重蹈覆辙？这些，正是一家企业需要认真思考的首要问题。
随着年纪的增长，我逐渐意识到，整理和归纳过去发生的事情不仅没有价值，而且非常有趣。例如，我们可以观察和回想身边某位长辈的一生轨迹，思考他的性格、重大选择以及命运走向。我们也可以总结所在行业和公司多年来在市场周期中的起起伏伏。此外，回顾多年前的人物访谈和撰写，观察他们的言行以及后来的遭遇，也是一种世事洞明的学问。带着这样的视角去生活和思考，做一个冷静的观察者，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学习方式。这是我的第一个思考。
我的第二个思考是，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，我们如何获取更高质量的信息。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个问题，我想讲一个有趣的思想实验。假设有两个非常喜欢看电影的人，但他们平时用于看电影的时间有限，因此必须采取一些策略来选择电影。第一个策略是不断观看每周新出的电影，这样做的优点是总能参与到大众媒体的讨论中，关注明星的八卦论坛，聊天时不会缺话题，但缺点是看到烂片的概率较高。第二个策略是去评分网站上观看历史上口碑非常好的老电影，这样做的缺点是可能会显得规律一些，没有那么多人可以讨论。
此外，不同时代的价值观和审美标准也会影响观影体验。虽然有些经典电影在当下看来可能略显过时，但总体上仍能带来极佳的观影体验。观众能够欣赏到人类历史上最杰出的电影作品，感受其独特魅力。这两种观影策略并无对错之分，都能带来各自的乐趣。然而，从长期来看，选择观看经典电影的人往往能获得更高质量的观影体验，对电影艺术的理解也会更加深刻。
这个思想实验实际上反映了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。我们时刻都处于这场实验中，所接触的每一条信息都是我们筛选策略的结果。一种常见的策略是追逐社交媒体上的热点话题，关注娱乐新闻和琐事，讨论当下的热门事件。这种方式虽然轻松有趣，但另一种策略则更注重提升内容质量和认知水平。
如果想要提升信息获取的质量，我们可能需要将更多时间分配给那些经过时间考验、积累了良好口碑的经典内容。例如，我非常推崇的沃伦·巴菲特和查理·芒格，他们的理念经过数十年的实践反复验证，具有更高的内在价值和可信度。通过这种方式，我们能够获取更高质量的信息，提升自己的认知水平。
他们的话语值得反复品味，随着阅读能力的提升，体会也会愈发深刻。长期高质量的信息摄入会逐渐积累，形成复利效应，进而塑造个人的认知水平。因此，社会内容市场既具有消费属性，也具备投资属性，既有短期效果，也有长期影响。建立自己的内容筛选体系，平衡这两种策略的关系，是我们这代人面临的重要课题。
关于技术带来的变化，我持怀疑态度。人们常常误以为技术使世界变得多元化、丰富化，但我认为这可能导致一种奇怪的味觉感受，即我们与他人不同。我并不憎恨这种观点，只是对其带来的变化表示怀疑。事实上，我们的心理结构和由人群组成的共同文化结构并未发生根本性变化。尽管技术进步迅速，但人类的生物进化节奏却非常缓慢。几千年的时间对于进化历程来说太短，因此本质上并无变化。
总的来说，心理结构保持不变，而世界却在不断变化，这一讨论非常深刻。我们生活在一个技术爆炸、生产力爆炸的时代。从18世纪的工业革命到21世纪初，这200多年的高速增长是人类文明前几千年无法想象的。
作为当代中国人，我们对这种变化体会尤为深刻。我们用30年的时间走完了发达国家100年的发展历程，以至于我们这代年轻人不仅对古代历史感到陌生，甚至听上一代人讲述他们的生活经历时，都觉得不可思议——人怎么会那么容易饿死？那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。
在这样的背景下，很多年轻人认为过去的那套经验在当下已经不再适用，觉得自己是新时代的新人类，因此出现了所谓的”反历史”现象，即对历史感兴趣的年轻人越来越少。然而，马东的观点很有见地：其实人类在很多层面上始终如一，我们面对的大多数问题也从未改变。
那么，究竟什么是不变的呢？
第一，人性是不变的。人类始终要面对生老病死这四大主题，本质上与其他动物并无二致。生存和繁衍始终是进化的目的和方向。今天的我们，依然是自然选择的结果。我们的基因和人性，与3000年前、5000年前新石器时代的人类差别微乎其微。从这个角度来看，所有的现代人都是衣冠楚楚的野蛮人。
道德的教化虽然规范了我们的外在行为，但我们内在的动物性——那些趋利避害的本能，如贪婪、懒惰、占有欲，以及舔犊之情、同情心、合作性等，都是我们的”出厂设定”。这些本性从未改变，始终影响着我们的行为方式。
马龙曾说过，几千年对人类历史而言太短暂了。学习和理解人性的绝佳方式，就是从历史中了解过去的人们在各种情境下，本能被激发时会做出怎样的行为。你会发现，现代人与他们并无二致，这将帮助你深刻理解人性。
其次，数学和物理定律是不变的。例如，宇宙中最大的规律——热力学第二定律，就是永恒不变的。这一规律在社会学中的具体体现是：一个人长期处于某种状态后，容易变得懈怠、傲慢和放松。而一旦取得一些成绩，堕落往往来得更快、更顺利。同样，一个组织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其”组织熵”会增加，必然倾向于臃肿、腐败、人浮于事，矛盾也会逐渐积累和激化。
再比如，军事回归现象：无论你多么聪明，你的孩子在聪明这项指标上大概率不会比你更突出，而是会向普通人回归。又如复利原理、大数定律、正态分布等数学规律，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。
第三，博弈模型也是不变的。人类面对的博弈模型有很多种，这里举一个精彩的例子——猜疑链。假设两艘飞船的资源加起来，只够一艘飞船的人活着飞到目的地。如果双方什么都不做，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会死。于是，每一艘船都会怀疑对方可能要动手灭掉自己，这种相互猜疑会不断升级，直到最后一条线被触发。
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存量资源博弈关系。历史上诸如玄武门之变这样的宿命悲剧，其内核与此如出一辙。观察古代王朝，我们不难发现一种不断循环的感觉。在国与国之间，还有大师困境、重复博弈等模型，这些都是永恒不变的。你会发现，现实中很多事情一旦博弈模型确定，后续的剧情也会精准重现。
第四，一些哲学原理也是不变的。比如矛盾的普遍性原理：万事万物都存在矛盾，矛盾会逐渐积累，量变最终引发质变。矛盾只会转移，但不会消失。这个矛盾论的道理应该是永恒不变的。这就像物极必反，福祸相依。老子2000多年前的智慧，反映了世界客观的发展规律。再比如，从黑白角度看，合规理性的事情就会存在，而存在的事情自有其存在的道理。又如，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，凡事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，这些我相信是永远不变的。
除了这些物理规律、人性规律、哲学原理，还有心理学、经济学、生物学、信息论、系统论等等，这些原理也是永远不变的。因此，虽然我们生活在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繁荣时代，但我们不能过于傲慢，不要高估自己的与众不同。其实，我们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印证过这一点。
上学时，我们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。我曾对成年人颇不以为然，认为他们的道德水平并不高，心想自己长大后绝不会变成那样。然而，当我真正步入社会，经历了现实的残酷，见识了人性的复杂，我开始理解他人，也明白了人的局限性——他们为何会变成那样，为何会做出那些选择。
当我站在同样的位置时，我恍然大悟，甚至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当初所不屑的那些人。因此，我们终会认识到，在某种意义上，人生是一种轮回，是不断重复的过程。这也呼应了我第一段所讲的：我们今天遇到的所谓新问题，大概率是别人的老问题。
所以，不要总是埋头苦想，不要觉得自己特别聪明。那些比我们更聪明、阅历更丰富的人，早已想明白了很多问题。我们更应该向他们学习。我特别推崇他们讲的话，虽然一开始大家觉得不以为然，认为不过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大道理。但当你经历得多了，比如因占小便宜而遭到反噬，因过度自信而涉足不懂的领域最终摔跟头，或因自作聪明走捷径而无法到达终点，你就会明白这些道理的真谛。
我们经历了诸多事物，在完整的周期中面对现实的考验后，才会逐渐明白那些看似朴素的话语所蕴含的深刻价值。最终，我们回顾过去，向前人学习，将时间轴拉得足够长，站得足够高，以全景视角去观察，学习他们做对了什么，同时也要反思他们做错了什么。
其次，我们要提升自己社会信息的质量，有意识地建立适合自己的信息筛选系统，让时间帮助我们筛选和验证这些信息的价值。
第三，我们要正确认识变化，也要正确认识不变，有意识地花更多时间学习那些永恒不变的道理。当然，这是我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进步的方向。